恭喜发财

【翻译】【Jason中心】The D-Word

Jay挖苦的喊了声爸,结果布鲁斯十分感动,感动的一塌糊涂,但蝙蝠心里爽,蝙蝠不说,因为蝙蝠侠是个冷酷的总裁(主要还是免得桶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Jason养成了逮着机会就当布鲁斯的面叫爸爸的毛病,就为了看自己能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正文:


这事第一次发生时纯属意外。结束夜巡后,因为提姆上臂挨了一枪,杰森决定回公寓前还是掉头先回趟蝙蝠洞。伤口根本不要命,这个白痴还边走路边絮叨他并不需要杰森的帮忙——“老天,杰森,我又不是十三岁小孩!”——不过说回来,也许他冷不丁也会心生愧疚。再者说,他的个人形象分能够借此提升,阿福的司康饼也让他早已垂涎多时。

 

因此,他摩托后座载着提姆把人运回了老家——迪基和恶魔崽子在的地方,迪克的弟控感应居然没让他先一步比杰森找到提姆,甚至他的影子都没见着,也是个未解之谜了。不管怎样,等他俩下到洞里,举目望去只有总会备好了夜巡后的零食以及医疗器材,随时待命在侧的阿尔弗雷德。以及和往常一样,在电脑前打字的布鲁斯。

 

“好咧,我们到地方了,替代品。”杰森轻轻一踢摩托上的脚撑,一把拉下头盔随手撇在地上,接着飞快地从后座把提姆提溜起来,那孩子惊得一个劲乱叫。“免得你待会又溜了,躲在哪个柜子或者角落里……”杰森把人放在准备好的轮床上,阿福站在另一边。管家仰起头,一贯神态为难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我就把这当做报酬了,谢了,”杰森向旁边桌上托盘里的司康饼伸长手。先往嘴里塞了一块,又打包五块带走。

 

提姆在小床上一刻也不消停,他双臂抱在胸前,杰森差点被嘴里的司康呛到。他嘟着嘴。那小孩在嘟嘴。瞧着多可爱。

 

“怎么,想来一个?”杰森把一块司康朝着提姆脸的位置递过去,提姆刚要伸手去接,他又猛地收手让他正好够不到。

 

提姆怒了。“混蛋,”他气呼呼的,躺回去,继续那副我才没有嘟嘴的表情。

 

“杰森少爷,不要戏弄提姆少爷,”阿尔弗雷德正在摆放消毒药品,他头也不抬地干巴巴地告诫。“如果你想要一袋司康的话,尽管吩咐。我烤了三打饼干。”

 

“噢,成吧,”杰森念叨。“我就当回好人。”他从他袋子里取出一块司康饼,再次举到提姆眼前。“嘴张大,”他欢快地说。提姆瞪着他,还是乖乖张开嘴,杰森带点嘲弄地把饼干搁到他牙齿中间。“多吃点糖,说不定火气就没那么大了。”他胡撸几下提姆头发。“祝你缝针愉快,提米。”说完转头往桌子那走,窃笑地听着提姆发脾气,身后的声音含糊不清(司康堵着嘴),并且愤愤不平。杰森抬脚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快乐地对着偷来的司康饼大快朵颐。诶,他想死阿尔弗雷德的厨艺了。

 

提姆在后面发出尖锐的嘘声,阿福对此不赞同地咂着嘴。“说真的,提姆少爷,这已经是三个月以来的第七次了。你真该小心为上。”

 

“是呀,替代品,别那么马虎大意,”杰森随声应和。

 

“滚你的。”提姆小声念他。

 

“我听见了,”杰森兴高采烈地接话。更多的碎碎念从提姆那传来。杰森咧开嘴。他都记不得上一次有这么好玩的事是什么时候了。

 

“杰森说的对,提姆。”布鲁斯突然加入话题。他转身几步走过来站到轮床旁。“你知道,你不必独自一人承担整个毒品交易的任务。”

他顿了一下,杰森开始想象布鲁斯是怎么俯下身去,一只手微微抬起提姆的下巴,流露出浓浓的父爱和关怀。他可是尽力别吐出来呢。

 

“我知道没那么简单,因为迪克总跟达米安在一起,然而如果你需要支援,千万别犹豫,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给别人,比如杰森、卡珊、史蒂芬他们。”

 

“听见没,提姆?”杰森越过肩头讥讽。“爸(Dad)同意我的看法。”

 

他喊完就继续埋头吃自己的东西,半晌,才猛然意识到整个洞穴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瞄了一眼其他人。阿福依然在缝合提姆的伤口,提姆小脸发白,额头涔涔,不过他朝杰森递过来的表情半是关心半是困惑。布鲁斯静立在那,看上去盯着虚空,目光发飘。杰森担忧地把重心往后挪了一点,想要插科打诨糊弄过去——老实讲,碰上任何情况这都是他的第一反应——但他惊觉布鲁斯眼角似有水光闪过。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叫他惊愕不已,把人好好打量一番,布鲁斯可不常哭,即使没带头罩,他见他穿制服时掉眼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布鲁斯就那么……站在那,半张着嘴,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

 

杰森开口想说话,几秒后又闭上。他感到自己双颊发烫——他最恨的一点就是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让自己变得很难堪——他心里挣扎,是假装这闹剧不存在,偷偷溜走并期望没人发现他人不见了好呢,还是说点啥化解一下呢。就在他刚要张开嘴巴时——谁知道他该扯些什么好,他自己都不知道——布鲁斯做了他最为擅长的,杰森几乎能肉眼看见那堵墙又竖了起来……尽管布鲁斯看上去还是很动摇。“你……当心一点,提姆。”他温柔地拍拍提姆肩膀,随后转身走开,迟疑着,和杰森错身而过——杰森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他摇摇头,突然食欲全无。凝神盯着桌面。他清楚自己一开始就错的离谱,预设了他的死在布鲁斯心里无足轻重这个前提,然而他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太奇怪了。而且可怕。又有些……伤感。

 

杰森再次摇头,默默自嘲。他把剩下的司康饼划拉进口袋里,心不在焉地跟其他人道别,转头返回自己的公寓,一夜无眠。

 

—— —— —— —— —— —— ——

 

“该死。”杰森咚地跳上台阶,跃过墙头,马不停蹄地矮身绕过转角。他推开挡路的一扇门,飞奔进走道,追击者的声响正在步步逼近。他克制住把另一扇门踢到一边的冲动,一头扎进衣帽间,躲进一个他早知道没东西的空柜子里。

 

“可恶,”他压低声音咒骂,既要拼命把宽阔的肩膀往这个窄小的空间里挤,又不能泄露自己的所在。砰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阵阵愤怒的叫喊就在耳畔,而蹿起的一声刺耳尖叫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陶德!”

 

“达米,有话好好说,”迪克劝道。“说不定不是杰森……”

 

“别想把锅推给我,迪克,”提姆恼羞成怒。“我好好地吃早饭,结果现在被你们拖着对杰森满屋追杀——而那家伙,搞不好,一看事情办妥,早就逃之夭夭,这会儿正在堪萨斯逍遥呢。”

 

哦提米,真这样就好了。杰森阖上双眼。虽说这是自作自受。不过我的第二次人生还挺不赖,我希望能活的久一点。

 

杰森确信要是被逮住,达米安有一整套“阿福不允许布鲁斯不同意”的整治手段在那等着他。那小鬼八成想把他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或者五马分尸,或者关进铁处女里总之这样那样。小疯子很可能在屋里藏了一个这种东西。见鬼,他甚至能砸断一根撬棍——不过杰森猜测至少迪克不太会见死不救,也许还有替代品。

 

话虽如此,这把死了也值。

 

杰森这边都做好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思想准备,门霍地一下打开,被汗打湿衣服的布鲁斯和他面面相觑,他尴尬地眨巴眼,杰森也尴尬地眨回来。

 

布鲁斯上下打量杰森,看到他在柜子里挤成一团的姿势,他身上的便装,他毫无疑问狂乱的表情,还有达米安一阵近过一阵的要杀人的呼喊。布鲁斯刚张开口,随后改了主意又合上了。

 

“我知道我是个淘气的孩子,理应受到正义的制裁,”杰森言辞小声却激烈。“但是拜托。我恳求你放我一马吧。”

 

布鲁斯闻言挑起眉毛。听到达米安的大喊,他向后侧目,“父亲!我请您准许我处罚陶德!”接着他看回杰森身上。

 

杰森咬着舌尖,咽下一声哀叹。孤注一掷,他说,“爸,求你了。”

 

布鲁斯惊讶得眨了好几次眼,突然显得很情绪化,杰森开始暗自咒骂,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他能听见达米安和他临时拉来的帮手们走过来的响动,紧张地在储物柜里扭来扭去。

 

终于,布鲁斯后退一步,把门稍微拉开。杰森绊倒在自己的脚上,差点把布鲁斯连储物柜一起带倒在地,他跌跌撞撞的从柜子里跑出来,刹那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布鲁斯站稳身子,茫然无措地眨眨眼,然后轻轻关上柜门,抓过毛巾。不消片刻,他那三个儿子从转角那拐过来,达米安一马当先。三个人都‘带着家伙’……迪克拿着泳池浮条,提姆敷衍地提着苍蝇拍,达米安则是球棒。等布鲁斯看到达米安的头发被染成了一头蓝毛,禁不住脚下一滑。

 

“父亲,”达米安蛮横地询问,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一本正经。“您刚刚有见到陶德么?”

 

布鲁斯目光闪动。“……没。”他最后说,达米安要气炸了。说时迟那时快,主洞穴那里引擎声轰鸣大作,达米安一个急转身掉头冲了出去,迪克和提姆尾随其后。“陶德!你赶紧给我回来,像个有担当的爷们一样过来赎罪!”

 

布鲁斯听完不禁摇了摇头。

 

而此时的杰森,快乐的要上天,他嘎嘎笑着从哥谭街道上呼啸而过。他逃过了一劫。真叫他顺顺利利的溜之大吉了。

 

酷似圣诞怪杰的笑容在他脸上慢慢绽开。

 

为了下一代着想,这种情节他还得多试验几次才行。

 

—— —— —— —— —— —— —— ——

 

“这根本行不通。”

 

“完全行得通啊。”

 

“恐怖的父亲形象我见识的够多了,懂?”

 

“你快住口吧你。”

 

“我也真的不需要我的事务里冒出个他喵的蝙蝠侠来…”

 

“诶我滴…”杰森扶额。“闭嘴,罗伊!”

 

电话里红头发的声音细细的,杰森还是能听出来那蠢货正在摆弄他傻兮兮的箭头,他总是拿它打发时光,然后把指尖戳出口子。“听着,我的生活是很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想当人了。找死可不是我的风格。无意冒犯。”他补了一句。

 

“不碍事,”杰森冷冰冰地说,他拐了个弯,感叹道。“话又说回来,你能惹上什么麻烦?你人都不在这。”

 

“他会知道,”罗伊夸张地说,杰森翻了个白眼。“你可真叫人受不了。”

 

罗伊笑了。“没错,而且这全是你的点子,笨蛋。”

 

“是我的没错,”杰森走进蝙蝠洞时,(又)叹了口气。布鲁斯在电脑前打字,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好吧。我在洞里了。我要去尝试一下。”

 

“收到。行动:开快车兜风已经上路。重复,上路。”

 

“搞毛……”杰森呻吟。“机械宅。”

 

“嗯哼。上吧,杰鸟,”罗伊兴致盎然。“展示下亲情的力量。”

 

“唔。”杰森抬头挺胸,迈步向前。他一直往前走,直走到离布鲁斯的座位只有一两米的距离才停下。布鲁斯,当然立即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手下未停,空气中却弥漫着期待的微妙气息。杰森先吞咽一下,深吸进一口气,才说道。“嘿,B。忙着呢?”

 

布鲁斯继续打字。“杰森,有事说事。”

 

“喂!”杰森佯装捧心。“我也不是每次来都是有所图的好嘛?”

 

没反应,打字声依旧。走为上策的冲动在杰森心中回荡。他喉头一动,难为情地小声念叨,“我……那个啥……实际上,我想啊……”

 

布鲁斯停了一秒,随后一切如常,只是纠正了自己刚才的话。“军火库有什么事?”

 

杰森哑了。“你怎么……算了,我不想知道。”他晃晃脑袋,抬手盖住嘴,近乎失态。他逼自己把手挪开,把话说完。“他……好吧,那啥,他近期想自己造辆特制高级车,他想看看最终的完成品会是怎样完美的艺术杰作,所以咧。我想问问,我们是否可以,呃额,怎么说呢。额。借一下蝙蝠车?”妈蛋呀我,我脑子进水了麽。

 

沉默。

 

“只借一两个小时。我们甚至可以在巡逻的时候借,这样就没人怀疑……”

 

一声长叹。“杰森……”

 

“拜托——?”杰森可不是在做戏。或打感情牌。他搭着眼角,垂眼扫过地板上自己的鞋尖,让语调没有把握的降低几度。“我……我以前从没有机会亲自开过那辆车。你知道,然后就。”

 

布鲁斯双肩肌肉顿时绷紧。杰森挤出一个叫人气闷的笑容,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拜托了,爸?”

 

寂静。而杰森默默等待。

 

钥匙互相撞击的脆响吓得他一激灵,他及时抬眼,在它们命中他面门前一把接住。

 

“不许违法,否则你会希望宁可是戈登来收拾你们。”布鲁斯没好气地说,他在吓唬人呢,因为杰森能听出来藏在语气里的温情和纵容。他自己则乐昏了头,根本没工夫去跟人置气。“谢了,B!”他带点应付的说完,撒欢的跑远了。他边往回跑边呼叫罗伊。“我去他个香菇,这事儿成了。”

 

“啥啊啊啊。”罗伊夸张的大喊。

 

“真管用!”

 

罗伊吹了个口哨。“老兄。你可千万别用来干坏事。你钻空子蒙混过关的能力有点怕人。”

 

“嗯唔,”杰森不置可否,想起了一件事——挺招人烦的,可是依然冒了出来——还有一张布鲁斯钱包里的照片,拍的是他和布鲁斯在韦恩集团会场的一幕,这张他鼓捣某辆汽车引擎的照片还被布鲁斯框起来摆在了床头。当然,他现在比以前更为合作,然而这可称不上是个能让布鲁斯把压箱底的老东西都翻找出来的理由。

 

除非那些照片过去一直就在那。

 

多想无用,他摆摆脑袋,“去吃Steak n' Shake”

 

“好耶。”罗伊赞同。“巧克力酱奶昔,我特么来了。我在那等你。”

 

—— —— —— —— —— —— —— —— 

 

杰森第三次醒来,意识到自己很冷。

 

这是当然,非常好解释,因为他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手脚都被管道胶带缠紧,胳膊完全贴在身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手从胶带里扯出来,按住胸口仍在缓缓淌血的伤口,他扯出几条胶带的碎片,做了一个三向的封条,避免出现肺组织塌陷。他猜这方法奏效了,毕竟他还在喘气,也没有发生自发性呼吸困难——他的肺好疼,但依然在工作。刺伤周围也有疼痛,他记得在玩命开枪的间隙被一根棍子打中了好几次,他想趁着还有命在逃离那个人间地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哆哆嗦嗦,盼着夹克没被人夺走。其实那玩意浸透血以后并没多大用处,但是他确定什么都比他现在穿的强。除了悸动的抽痛,他的手指什么都感觉不到,他那一直被压在一侧,弯曲成古怪角度的后背也对他发出了警告。他……委实不知道到底躺了有多久。试着移动一下后…剧痛劈开了他的腿,仿佛有东西撕裂了一般,几乎让他失声尖叫。他把呜咽的声音生生咽了回去,伸长脖子查看自己的腿。当看到一段锯齿状的骨头刺破皮肤支了出来时,他的呼吸声梗在喉咙口。腿附近的地上有一摊血,热气早已消散在空气中,说明这不是短时间的事。

 

他颤抖地大口抽气,慢慢躺回原处,尽力不要换气过度。同时祈祷浑身的战栗能够停下,因为抖得肋骨和腿都被带着一起疼。

 

杰森努力打消布鲁斯会来的企盼。事实上他有充分的理由盼望他来,这一次……当一小撮贝恩团伙的成员出现在他的地盘上时,他直接违背了布鲁斯的命令跑了出来。他跳下去时还在跟布鲁斯通话。接着他被下药,带来了这里。要是该死的说教成为布鲁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可就糟糕透了。虽说这也不是新鲜事。

 

杰森小幅度转动脑袋,四下打量着,这个动作疼的人直缩脖子。这鬼地方不大,说不定是个公厕,天晓得他这是在哪。他可能是被运来的。他记不清什么。也看不到任何可以用来脱困的工具。老实讲,他什么都看不到,因为这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平常可不是个迷神信鬼的人,但被黑暗和冰冷围绕,孤身一人躺着,他的想法开始脱离正轨,而且他的肌肤刺痛,好似有只手刚在不远处碰了他的背一样。他紧紧闭上眼皮,静数自己的呼吸,同时提醒自己,他才是那个让坏人疑神疑鬼的存在。那些性奴贩子、施暴者、毒枭,他们带着这种感觉上床睡觉,惶惶不可终日,害怕某天睁眼时发现他在他们床前驻足。

 

可那个人是红头罩时的他,火力充足,身强力壮,精神相对稳定。当他只是杰森,连二十岁都没到的杰森,怕冷又怕黑,孤零零的时候,这事儿就维持不下去了。他的心跳闷闷地在胸腔打鼓,不停对他尖叫你要死了,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导致他脑子来来回回只有这句话。

 

杰森闭上眼,把自己骂了一通,开始想家。他想起了每当他学到了新东西,或者帮阿尔弗雷德做家事,他受伤的时候,害怕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伤心的时候,布鲁斯会露出的表情。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轻率地滥用D打头的那个词,只为了激起布鲁斯不安的反应。

 

但他想的最多的,其实是他的发自内心。没有虚假的成分。倘若他不再自欺欺人——他想不出不这么做的理由,除了心里那道坎——真相一直就在那里。

 

以及他是如何将其弃若敝履。一次又一次,把它抽在布鲁斯的脸上。

 

他要是这次又死了,那他就能成典型事例了吧?对世上第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不屑以待,甚至连一句我也爱你都不肯说。可不是因为他拒绝了那个机会,他的机会多的是。可他过于固执自傲,又软弱的不敢去承认。

 

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出来,然而眼泪一旦涌出就止不住。抽噎让人疼痛,肺部再次出现危险的烧灼感,泪水滑过,在他冻僵的脸上留下酥痒和冰冷的苦涩,他哭个不停,哭了又哭,直到气都要喘不上来。

 

他想要回家。他想见他爸爸。

 

杰森痛哭得厉害,耗尽了体力。缺水少食,血液流失,再加上低温,终于击垮了他,他在停止哭泣前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他的意识起起落落,偶尔会回到这间还是没有旁人的库房,除了脑袋里的阵阵钝痛,浑身僵硬麻木。之后他总是迅速又溜回到下面去。

 

他不知道最终唤醒他的是什么,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呆滞地望向门口。他先是听到一声低沉的巨响和远处的撞车声。接着门底下亮起一道光,昏暗,但确实有光。杰森好奇的歪过头,除此之外他也没力气做别的了。他听见响亮的咒骂,拳头击打肉体的脆响,人体被猛烈砸在金属上的碎裂声。

 

他早该把这些线索联系到一块的。Dad。

 

杰森突然感到万分的急迫,以及无法解释的被留在这里的恐惧,他一点一点翻身趴在地上。疼痛的躯体笨拙地栽向一边,但他虚弱地和胶带对抗,不断地挣扎和碰触磨损了它的性能,它没那么紧了。他设法将手臂移到身体下,缓慢地拖着身子向门那移动,这一过程叫他吃尽苦头。腿部脉搏突突跳动,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没爬出三英尺,他的体力就已经所剩无几。黑暗侵袭视野的边缘,他瘫软下来,脸颊贴上冰冷刺骨的水泥地面,重新昏了过去。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再醒来,不过在有人轻轻地让他躺平时,他还是挣动着发出沙哑的痛呼。未多加思索,他的眼睫睁开一条小缝。

 

布鲁斯在这,手指紧紧按上杰森的咽喉,他后知后觉地想。对方表情严酷,下巴紧绷。当布鲁斯小心地将他拉上膝头仔细检查时,杰森敢说他都能听见下巴的咯吱声。事后一想,他当时听见的是自己下巴的声音也说不定。布鲁斯轻手轻脚地探查他腿上的伤势,他压下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呜咽。

 

“该死的,杰,”布鲁斯看见了开放性骨折,或许还有杰森试图爬向门口时留下的一溜血迹,他绷着嗓子耳语。“你到底在—”

 

“不想,”杰森口齿不清。他咽下唾液,闭上眼睛从而避免与布鲁斯目光接触。他的舌头肿胀,不听使唤。“不想被扔在这。”

 

颤抖的吸气声在头顶响起。“杰,”布鲁斯长叹着,仿佛他陷入了绝境。杰森用力眨了眨眼,但眼底的泪花还是违背他的意愿往下淌。

 

“杰?”布鲁斯的语气突然莫名害怕起来。不只是害怕,杰森纠正自己。一阵皮革声,接着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面庞,布鲁斯的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动作近乎冷静自持。“怎么了?”

 

杰森的哽咽断断续续。“对不起,”他啜泣着。

 

布鲁斯震惊的手上一顿。杰森简直泣不成声,动作激起的深层疼痛让他直抽气。

 

“嘘,杰。”布鲁斯的手开始抚平他的额发。空气中的紧张不安逐步消退,让位于安心的感觉。“没什么可担心的。”

 

杰森闭起眼,吞咽时抿紧双唇,同时拼命点头。

 

布鲁斯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脉搏,指尖稳稳的在他的脖子上点过又移开,然后他感到有什么结实的东西绕过他的腿,固定住它并止血,杰森告诉自己别紧张。布鲁斯先轻轻碰了碰伤口,再把绷带扎在上面,疼的杰森龇牙咧嘴。布鲁斯俯下身,一只手滑到他的脑后。“杰森。”

 

杰森忽闪着睁眼,布鲁斯的身影一片朦胧。他翻过护目镜,露出眼睛。眼中的真挚和急切晃的杰森又眨了好几下,设法看清。“杰。我需要移动你。我尽力不弄疼你。可我得把你弄出去,让你暖和起来。你必须保持清醒。你明白么?”

 

杰森皱紧嘴巴,脑袋小范围地动了动。布鲁斯也一点头,眼看达成一致,他谨慎地把手再往下探了些,圈住杰森的后背,扶他坐了起来。杰森感到天旋地转,他深深吸进口气,免得再次昏厥过去。布鲁斯让杰森靠上他的胸膛,一只手环住杰森的背部,另一只手伸到他双膝下面。接着他缓缓起身,杰森把头搭上布鲁斯的肩膀,脑门挨进他的颈窝。

 

布鲁斯唔了一小下,动作轻柔地抱起他。“你比我上次抱你沉——”他被噎住一般,蓦地停住了。

 

杰森眼皮微动,担忧地抬眼之后,才明白事情的缘由。哦。见鬼。布鲁斯上一次抱他正是在他死后。

 

而他现在连救场的话都说不出。很可能他说什么都是徒劳,布鲁斯总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负罪感。他早已认定那都是他的过错,杰森又该如何劝说他不要再自责呢?

 

杰森疲乏的要命,布鲁斯走出工厂时的摇晃打败了安心的感觉,让他想就此睡去。他呆滞地张望周围环境,震惊地看见抓他来的那些人横七竖八地昏死在地板上,不少人身上也收获了几处开放性骨折。布鲁斯一步也没多做停留,大步流星地朝大门口走去。

 

尽管他又冷又饿,杰森还是强迫自己抬起一直打哆嗦的胳膊,绕过布鲁斯的颈项稳住身体。他有多大力就用多大力,在那之后他耷拉下脑袋,意识又在不知不觉间远去了。

 

—— —— —— —— —— —— —— ——

 

杰森一觉就睡了很长时间。怎么,不服来打他呀。他好不容易才暖和,可要好好享受一下这种人事不知的幸福时刻,睡到自然醒为止。当然,偶尔也会有事情来打搅他,把他掖进沉重的物体下面的手,脱去衣物时的动作,时不时扎他一下的针头,嘟囔咒骂的低语,还有其他含混的声音。绝大多数都被他自动过滤掉了。

 

直到有人轻轻摇动他的肩膀。“杰森。”

 

杰森呻吟着,不情愿地张开眼睛,光线明晃晃的刺痛他的眼。其实屋里没那么亮——室内一片昏暗才是实情——不过他的眼睛还是感到灼痛。布鲁斯在那,穿着制服,只是没戴头罩。“杰森,我必须处理你的腿伤。而且,”布鲁斯喉头一动。“你的血压太低,我没办法增加剂量。”

 

诶,这就不好受了。杰森干咽了几下,端起下巴,摆出同意的样子。他并不认为他能应付得了这个,但布鲁斯点头了,他走开前还飞快地拍了拍他的头发以示安慰。杰森闭起眼,最紧要的是舌头别放在上下牙之间,其他能做的只有呼吸放平放缓。

 

布鲁斯轻微地碰触从骨缝处传来,杰森霎时间眼冒金星。他紧咬住牙,死死闭上眼睛,呼吸一阵快过一阵。可等到布鲁斯真的动手移动断骨,他当时就一口气要上不来。他平躺着,大口抽着吸不进来的空气,颤动的十指攥成拳头,身体直挺挺的不敢动弹。还没等骨头复归原位,他已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布鲁斯的声音再次把他唤醒,他两眼睁开时还在飙泪。透过迷蒙的水雾,勉强能看见布鲁斯的身形,而他出离愤怒的样子吓到了他,让人不自觉地往后缩。杰森举起手臂——血液重新流动后扎着的针头感到刺痛——揉揉眼睛,尽可能把眼泪擦干净。

 

布鲁斯磨着牙,眉头聚到一处,边调整着连接杰森手腕的静脉输液袋,边摆出一幅想把谁揍进泥里的神态。杰森见此,心里有点发怵;他在某种程度上一直都很怵布鲁斯,庆幸的是对方的怒火通常并不是直接针对他。但此时此刻,他既愧疚又害怕。

 

布鲁斯在生他的气。可不是么?杰森次次都不听话乱来,结果就是落得个弄得一团混乱还要人来救的下场。他现在连逃之夭夭,跑到没人的地方舔伤口的能力都没有了,他的腿得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才能愈合。他讨厌自己这么废,却默默地鼻子一酸。他拼命想停下来,可他停不下来,心里恨得要命。哽咽的吸鼻子声藏不住了。

 

布鲁斯马上出现在眼前。“杰森?”他的语调并不生气,眉头间深深的皱纹却在原处。

 

杰森泣不成声。“爸,我-对不起,”他最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布鲁斯看上去震住了,他瞠大眼睛,视线飞快扫了一圈,似是把他所有的伤口又检查了一遍。待他目光回到杰森还在落泪的脸上,他的表情软化了。

 

“为了什么?”他盯着杰森绿色的朦胧泪眼,柔和地问。

 

“为了……所有的事,”杰森呜咽,“但…因为又让你,失望了。”说完就紧闭上眼睛,扭头冲着枕头,不愿看向布鲁斯。

 

“哦,杰,”布鲁斯的声音也带着水汽。杰森感到床垫因为布鲁斯的坐下而陷了下去,他拨开他额前的刘海,在那印下了纯洁的一吻。“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唔…”听他口气似乎觉得好笑又哀伤。“我是生气了,但主要的愤怒对象是伤害你的人。还有,”他压下嗓子,声音打颤,“还有我自己。”

 

听到这里,杰森刷地睁开双眼,惊愕地望向布鲁斯。“但—但是……”他磕磕巴巴。“这—这明明是我的错!我又跟你对着干,所以我才会中招。”

 

布鲁斯摇摇头。“不,杰。我本应该在你之前就先解决掉那些家伙。我该有先见之明,而不是光告诫你不要鲁莽。而且—”他卡住了。“—我该早点找到你才对。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要是你……你…要是因为我,又出了什么意外…”他重重地咽了一下,梳理着杰森的头发,灰色的眼眸中泛起一道泪光,像看着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一样看着他。“杰,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

 

杰森小声抽噎。“我…我同样不想失去你。”

 

布鲁斯对此气息不稳地叹道。“而我总是让你觉得我随时要把你扔出去。不是么?”

 

杰森一下心在喉咙口狂跳,但他点点头。

 

布鲁斯合上眼,按捏自己鼻梁。“该死。”他嘀咕。“杰,我—”他往回瞥了一眼。“你是我的儿子。只要你还想待在这,你尽可以待下去。你犯错我也不会讨厌你。”布鲁斯俯下身子,把手搭上杰森的头顶,和杰森四目相对。“我只是不希望那些错误的代价是你。因为这不值得,杰。工作和你,没有可比性。你懂么?”

 

杰森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布鲁斯弯腰,两人额头相抵待了半响。杰森还在吸鼻子,不过布鲁斯似乎并不介意。等布鲁斯终于起身,他先是把杰森的头发拨回原处,低头笑了笑,杰森没什么力气地回笑了一下。

 

布鲁斯目光移向屋里配备的其中一台检测仪器上——杰森明白他在洞里的医疗室里,此时这里空旷异常。“阿福在哪?”他脑袋晕晕地问。

 

“在给其他男孩当后勤指挥。他们还在夜巡中。”布鲁斯越过肩膀回答。“他们一直在追问你的状况,所以我通知了他们。”

 

杰森闷闷地点头,手指抠弄着软软的床单,想到那几个人对他的担心,心头涌起了奇妙的暖意。

 

布鲁斯眼神回到他身上。“你的血压稳定了一段时间,我可以给你加大止痛剂用量了。你想用么?”

 

杰森犹豫了。一般情况下,他不喜欢任何妨碍他随时随地清醒过来的药物——但他的腿实在是要了亲命,他只好垂眼不看布鲁斯,不吭声点头同意。布鲁斯轻叹一声,起身从箱子里取出一只注射器,吸入止痛剂后小心地注射进杰森的滴液导管里。不到片刻,一直在他身体里鬼哭狼嚎的剧痛缓和为沙沙的耳语,杰森的眼帘越来越沉。布鲁斯丢掉用完的注射器和拽椅子到床头的声音他都听得不太真切,但他能感到布鲁斯拾起他软绵绵的手,把它握在自己的双手中间。

 

“晚安,爸,”杰森麻着嘴唇,嘟哝了几句,在朦胧地听见布鲁斯“晚安,杰”的答复后,他很快沉沉睡去,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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